头条诗人
冯晏,当代诗人,作家。80年代开始诗歌写作并在国内外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冯晏抒情诗选》《原野的秘密》等,以及自印诗丛诗集《吉米教育史》等。
意象地理(组诗)
拍摄杰克·伦敦荒野中的故居
在废弃的“美容牧场”残墙对面,
那张走出桉树林,阳光在脊背上刺绣印第安
图腾的照片是ls拍摄的,
的确是图腾,一支尤加利树杈影子分裂出来的鹰。
在山顶,俯瞰与帕纳河谷毗邻的索诺玛谷
逆光照也是你拍的。薄雾升起涂在脸上,
杰克·伦敦安息在山后,他和妻子合葬的墓
正在读《月亮谷》隐喻的这片“回归自然”。
牧场一旁,被圈在围栏内的
一群无刺仙人掌,据说是杰克·伦敦受夏威夷
物种的启发所研制,它们穿越百年,
观星座,听云海,吸吮体内储存的水对抗干旱,
精神性有时外柔内刚,沉默只是
把词语的针藏进灵魂深处。
此刻,同时拍摄被荒野托举这片仙人掌群的
六部手机,主人分别来自三种国籍,
共同点是:他们都写先锋诗。
在杰克·伦敦故居前拍一张合影,
是mh提议的,木质长廊,白墙黑瓦。
一片布满照片、书籍、油画和纪念品的联合别墅,
被葡萄园,青涩,无人和日月包围,
掉转个方向再拍一张,背对故居旁
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橡树,
枝蔓舞弄,树荫绵绵,借此抱抱镜头。
别墅前的断墙曾被1906年洛杉矶8.3级大地震
分裂过:科勒和弗罗林酒厂主楼遗迹。
被杰克·伦敦改建为客人生活区后,
又被1965年大火摧毁。
遗址、能量、地球,它们缠绕就像数学和物理,
风吹来被火焰吞噬的屋顶、档案,
文物和烈酒,残留框架散发着漆黑和焦炭。
穿过木质走廊,书房、半圆靠背椅,
黑色打字机键盘的白色小按扭让时间哒哒响,
桌上还有小闹钟,铃声被控制。
地球仪上,有闯过足够凶猛海域的杰克·伦敦
手掌转动留下的划痕。
《野性的呼唤》中,淘金一场空,
杰克·伦敦参加克朗代克的淘金队,
失败的经验残留物浸透了文字。
与小说中真实存在的“月亮谷”,
(印第安语义的“多月”)拍一张脚下和土的特写。
拍一张《马丁·伊登》首印版,
的确,19部长篇小说,150多篇短篇和散文,
故居里只有部分版本陈列。
拍拍粉红窗帘,卧室橘黄色小射灯,
拍拍厨房,铁锅和刀叉,冰箱,西红柿和土豆,
以及各种蔬菜的塑胶复制品。
40岁离世,拍一张那间把他带走的小屋,
一张留住灵魂的单人床,以及窗外神秘的绿。
100年前,旋转着整个月亮谷的魔法,
是杰克·伦敦《海浪》的版税,他买下索诺玛
山脚下130英亩的希尔农庄后,
还是《海浪》版税,他又买下毗邻
110英亩的拉莫特农庄。
从轰鸣到静谧,从荒凉到如此奢侈的一部小说。
继续漫游,阳光在一块空地照耀两座圆形谷仓,
仓体修长,玻璃窗纤细的从顶部
垂落地面,“荒野不再荒野”,
是的,我想起斯蒂文森诗歌中田纳西的坛子
再拍拍另一处环形的“猪的宫殿”
嗯,这里适合命名,不适合留影。
“快乐之墙”博物馆是杰克·伦敦妻子
为祭奠丈夫,用一场大火烧毁的“狼屋”宫殿
残留的火山岩石修建的。
那座建筑三年,入住前一个月被毁的“狼屋”名字
是由小说《狼的儿子》而起。
那场大火让一个神秘主义铁钩,挂上了
无解的文字绝唱。废墟残留的家具,纪念品,
环游世界收藏,博物馆都能所见。
再拍张合影,与粗粝,石头挤着石头的墙体,
拍下爱,火焰冷却,缝隙,黝黑岩石的外表。
现场弹钢琴是杰克·伦敦探险伙伴的女儿,
周日从远方赶来。她与ls英文交谈,
背景是她父亲与杰克·伦敦在太平洋驾驶一只
小帆船冲进巨浪的循环视频。
是的,生命密度重要性远远大于长度,
文字里凝缩的阿拉斯加、罗盘,淘金日记和灯塔,
玻璃盖内横贯美洲大陆的护身刀叉,绳索,
拍下与通往狼屋废墟路上“有狮子和蛇”的警示牌,
胆小鬼是野性塑造出来的副产品。
穿越葡萄园,在正午热风中走走,
想想葡萄酿作的红与白,酒杯翻倒的沉醉。
的确,不到一天我们就走完了,
杰克·伦敦和妻子在这里生活的六年。
2017年加州北部那场超大山火依然没有放过
索诺玛山谷,过火的百年红树林,
一部分是杰克·伦敦种植。
悲壮中,它们继续生长,星光可见。
在杰克·伦敦故居我买下他另一本
写在这里的小说《热爱生命》,带在路上。
2024年8月22日
再次遇见金雀花
再次遇见金雀花在北纬54°36',
再次走进火山口,它夹在熔岩与冷却的热之间
逃离虚无主义,再次遇见野生
光躲进花蕊,第三纪长出新草的远古从未绕开
再次确认脚下,返回300年
通过玄武岩石柱聚集于太平洋堤坝
再次遇见金雀花,它开在北爱尔兰巨人之路
分割着凯弗山脉,陌生人匆匆
再次遇见太平洋,花瓣裂开海岸线,一声、两声
爆破音被拉干河河口卷起
再次遇见金雀花微小的毒素,吃它,治疗血
治疗安全感缺失症。再次遇见落日
花丛斜挂山顶,一只鹰起飞闯进昨夜远方一个梦
转动时间钥匙的黑衣人蹲在海边洗手
再次乘坐飞速下坡的大巴前往贝尔法斯特老城
镀亮窗外每一瞬间景色的金雀花
闪烁于古堡周围小小蜡烛的金雀花
被刺破右手食指的我低头吸吮草本,锁住馨香
金雀花使一片荒野沉迷于青瓷和金属音
2024年4月14日
不仅《32种声音》
萨姆·格林希望你停下来听听,听听荧幕,
提高耳朵,偶尔闭一下眼睛,
但不必关闭其他器官,沿着隧道,车轮,洞口,
发动机与水泥路面共振,听一束光。
听听修车,螺丝卸掉又安上,从那只熟练之手
飞出的金属音质,细腻而轻盈,
转向赛车,排气管“砰砰”,距离从管道被射出去,
这句只是意识流,用一部声音纪录片启动听,
从忽略日常转到主动伸出耳朵,
不如说是为了刺激神经,消失的,废墟中沉默的,
以及在时间上发酵的,或未打开的锁。
听花蕊,月下更多裂开,听听呼吸,
台灯下一只猫熟睡。听山谷升起,通过倒塌下去
一棵大树咔嚓咔嚓坠入深渊,消音片刻,
距离悬空存在的片刻,大树终于砸向地面,
哗啦啦坍塌与轰响,拧开了体内一个泄洪闸门。
拟音艺术家乔安娜·方(joanna fang)
在屏幕里旁白,电影制作假声可以提升艺术真实,
真理的小羽毛飞到耳边,为了真相。
先拍摄一张黑衣人头顶一只苹果类似的侧影。
电子音乐家jd samson在台上阶段性弹奏键盘,
小桌长垂下一堆传送声波的线,
这是一部现场电影,音效是mark mangini设计的,
旁白讲到耳朵生理构造时,我暂时取下耳麦。
再次返回荧幕,风奏响麦田,麦穗发疯摇头,
你只需考虑鞭子、生活与节奏,而非天气。
蒙太奇又调转到asmr治疗课,
湿度塑造感知,精油辗轧皮肤“吱吱”向细胞突破,
听听主动接受,继续找回被忽略的。
噪音也被精心策划出来,为治愈声音洁癖。
荧幕,一架钢琴被砸碎,神经质再次举起大锤,
小提琴突然爆炸,意外性已是常态。
听听玻璃,没有破碎,只是有人用手掌深度擦拭,
一个厂房空地“滋滋”声刺入耳膜,
刺穿体内空盒子的还有一个工具箱,露出钳子。
“发声”是一种强调,不考虑针对个人或集体吧,
只考虑声带和耳朵之间,有剑出鞘。
听听混乱中媒体的清晰度,打开一台收音机。
听听器官,被哪些射出来的词击中,耳朵有多痛。
婴儿在一个小腹内,“咚咚,咚咚”心脏被听见
犹如夜色池塘边,有人在听蛙鸣。
听听口哨,“高尔夫”时而像一只鸽子,
“嗖”一声转动宇宙的小白球飞向类似外星的洞。
耳朵进入空间能坚持多久?听脉搏加速。
一盒老式录音带被送进播放器,
声音缓慢进入,被分泌出70年代我的大脑
开始沸腾,一个车站乱哄哄的,汽笛混入广播,
我曾挤在这首背景音乐中去远方,
年轻回来了。约翰·凯奇的《4'33》蒙太奇,
无音符的交响曲在这里被观念重置,
三维空间频繁招手,我又调整一下耳机和听觉。
此刻,我坐在纽约林肯音乐厅第三排
一个中间座位,身旁有诗人王寅夫妇和我的女友,
荧幕前,长桌、计算机,黑色音箱,
dj,吉他、几把布局的椅子被射灯关注。
菲利普·格拉斯弹奏钢琴突然被苍蝇嗡嗡声遮蔽。
银幕与舞台,虚实随时被切换
摩托车加速,公路卷起一阵魔鬼旋风。
幸好我的尖叫功能始终被距离所需。听听蜂蜜
耳朵挤进蜂巢浸满嗡嗡和甜。听听宇宙黑洞,
头顶轰鸣,听教堂钟声,把真话和承诺拯救出来,
银河系小斑点在内视里蠕动。域外有脑控。
夜录下的万物正被影片一点点追回,
暴雨打在北半球,手中的伞藏匿着“嘭”一声撑开。
今晚,你只需用90分钟时间优先考虑耳朵。
2024年6月写于纽约
如履薄冰词解
只是窗外多几个便服、低语、迷和雾
只是寂静陡然浓重,呼吸声翻飞
耳朵像孤独被挂在体外,锁住语言
云端吸走了钥匙,呼喊要通过皮肤开裂
或者穿过气溶胶。拼命深钻,只是阴天
蓝被咬碎在五月一个正午,指甲染成黑的
只是有人要来,边界线伸出一张白纸
只是车队,黑蚁在街道极速而过时窗口高悬
只是偷窥癖瞬间爆发。像寒武纪返回
或登上火星听从指令、守着制氧机的滋味
像进入感知盲区,判断力到处购买拐杖
只是小心生活却不知危险在哪儿
如攀断枝,假如必须翻过树梢才能回家
如听巴赫,假如身边有人浅睡要破梦而出
如说俚语,假如有人能听懂深度意象
不是畏惧春风而是冰下有水
没达到荒野求生,只是周围有蛇怕被发现
词根在暴露与隐藏,一根针向指尖逼近
如履薄冰是无冰可踩,你却依然胆怯
2024年5月25日
楼顶看曼哈顿
在夜看来,我站在临时居所43层楼顶
与随电梯蹿上的一只兴奋猴子
或一架降落制高点的私人直升机没有区别
在灯火看来,我的双肘倚着栏杆
向对面看竹笋般挺拔的楼群
与一阵风时而向外鼓动栏杆没有区别
想象力被极限崩断后呼吸一阵静谧
视觉回到视觉,在楼顶,我与我的黑色靴子
存在感相同,我的包,金属铁链让肩膀比脑袋显眼
在纽约,我的居所是借住于诗人王家新儿子的同学
曼哈顿最高楼之一,感谢上帝和这个暑假
我的整体是碎片重组,从意识之初
是窗口投给夜的一张剪影,情绪节奏让它加厚了
诗的聚会昨夜在第六大道另外屋顶
屋顶对面一栋高楼举着1号数字
我一时没有搜索出楼的名字
夜被玩笑不停碰撞时的词语只有火花而隐喻全无
第n瓶葡萄酒“碰”地回响
诗人wj从napa种植园葡萄架上带来的味觉之根
我的诗集《冰裂纹之舞》从中国带来
这个楼顶被我们谈论时,俄乌、巴以听不见
给左手举起的一杯冰可乐
与帝国大厦顶部的避雷针拍一张合影
幼稚的按键音多么清脆
在风看来,长发和一面疯狂的旗
可以告诉楼顶这一夜有多长,桌椅有多爽
被一条丝巾拉长的宇宙之眼
新发现:1千克dna或可存储全球信息
星空在,体内的蓝精灵闪烁不停
一只鹰划过纽约上空,审美是单纯的
翅膀镀亮头发的黑丝绒,星光又摸一下头顶
窗外,楼体折叠视野的层次和深刻无边
色彩被分解,墙砖的线条是粗旷的
看对面阳台隐约传来爵士乐的那个位置
酒杯、肤色,西装和长裙
偶尔闪过玫瑰,烛台,哦,北半球另一部分的周末
上午刚去看过史密森美国艺术博物馆展出的
乔治亚·欧姬芙著名的《曼哈顿》正是眼前摩天楼
的截取,色块、笔调、抽象与变形
欧肌芙30年前与丈夫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
新婚搬进的曼哈顿谢尔顿酒店
是1924年竣工的34层问鼎当时世界最高楼
她另一幅《谢尔顿酒店第三十层的东河》画中的角度
我向周围辨认,搜寻与画中视角的巧合度
是的,她曾经住进酒店30层
六月初,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展出她“我的纽约”系列
我错过此刻的眼底
光被抽象与立体切割,我住所的窗口投进了
对面那座橘色大楼上外挂的new york硕大字母
红光整晚从对面向我的梦发射
日月中看色差和温差,在楼顶看楼顶,身体变轻
感知细胞被守护的滋味,被羽毛扫过的滋味
在纽约看来,站在楼顶看曼哈顿
与站在南极一块冰山上看企鹅,视觉的极端性
和被震撼感相类似。每个夜晚
灯火都像一艘巨轮返航点燃一次宇宙,即眼前
地面深不可测,从黄昏开始车辆就像海底生物扭动不停
今夜,晚霞最后一抹殷红透出的楼体裂缝是迷幻的
为了视觉,太多窗口及敞开的空门留给语言
生活与艺术重叠,当代性随处可见
2024年7月5日
蒙托克角灯塔顶部的视觉
灯塔顶部,那个被编织的铁球信标带着风
折射整个午后的光,镂空的蓝
或者,轮毂正被大片灌木上的光所转动
每10秒闪一次夜,连续旋转3小时的远古技术已被更迭
一个穿透力更强的发光球体vega vrb-25dc
继续点亮漆黑、鲱鱼、porgy鱼、蓝鱼
为夜行者和船头预言。日落启动,日出关闭
每五秒闪耀一次白光,15至22海里就能被观察者
看到的一个海岸线幽灵——灯塔
这个撕碎句子,引爆孤独感的词比月光更虚无
它带着对大西洋安全感修补所需要的
类似地球推动时间的大功率。蒙托克角灯塔是18世纪
法国物理augustin jean fresnel光学折射理论下的
菲涅耳透镜升级版。敲打耳朵的尖叫声
来自细浪不停叠加,我的听力发脆、易折
停在1950年海岸警卫队船长阿奇·琼斯照片前
译英文为汉语。这片海域发生的故事
他还未来得及讲完。一艘远古转世的白色游轮
慢慢驶过眼前。一只滑行的鹰在看涨潮
而开车赶来匆忙登上塔顶的我与同伴在逆光中看鹰
vega vrb-25信标于2001年7月由uscg
在蒙托克角安装。此刻,强大气流穿过骨头
是生活向后退,而非远处那片礁石和沙
我认出围绕这片海的荒野正在体内沿焦虑蔓延
登上137级台阶后,快速录制旋转的是欲望
而非手机。我喜欢收藏大自然裂开感官那一声巨响
喜欢被神秘撬开大脑缝隙的多重空灵
让这片野蛮海角安静下来的是征服力而非灯塔本身
在塔顶,我看到那个伸进灌木丛小路旁的
黑色小长椅是哪一年修建的,坐在椅中
任凭海风扑面的两个人,我在猜测他们的种族
在塔顶,听纽约最东边海角,大西洋的危险和诱惑
看聚光透镜,球面光转为平行光的扩散和凝集
灯塔的光大于光,从延长海里的角度
2024年7月13日(飞机上)
史坦顿岛的傍晚
在史坦顿岛,月亮被夜空的黑蚁打翻
光,泻出来。我的镜头围绕
大西洋一块红色涌动,我的血管碧波翻来转去
取景框、手、脚,海腥味追逐呼吸
被视觉闻到了烟花气味
不远处布鲁克林大桥,彩灯瞬间炸裂,非嗅觉
沙滩另一端的罗斯福大道敞开着
静听涨潮。落霞最后一条小金鱼让一些屋顶
多出一块脊骨,一些鳞片。有枪声
从《史坦顿岛》影片情节中射出,我昨晚在旅馆看的
中文字幕版。有“黑手党”名词
午后路过一栋影片中“黑手党”白别墅
被喷泉水雾挤到院外的玉兰花香引来一阵风
暴力,是生活还是艺术?
势力知道的秘密更多。塔格里尔餐馆晚餐的味道
鱼留下个性,麦芽留下啤酒的个性,我们干杯
只为僻静。一根鱼线被海岸边垂钓者
突然拉断,哦,眼前萨满在拯救
《卡农》钢琴曲的复调从伸入海中的小木桥隐隐传来
舒适的分裂感,一些事物还未化解
体内每一滴都是咸的。圆月修补,不仅借用复调
虚拟了兔子、桂树、农历八月十五,嫦娥
被发射器又推送一程。让夜空粗糙起来我的神经麻绳
今晚一直在捣鬼,抱歉,抱歉
一座城堡在玩沙的两个青年手中旋转,细雕
手机的灯让天和地凝聚在城堡小窗口
北斗星在头顶吸食我右手食指,数学亮了
2024年7月29日
这不仅是好奇
好奇心让我被陌生位置再吸入一次
胜过被一扇老门或一个旧词打开。
好奇心与对事物本质的深究
分裂着判断,质疑是一种习惯。
玻璃在玻璃中炸裂,避免破碎扎到空气
是谁的发明?比看珠宝镶嵌
更具惊诧和窃喜,我的风挡玻璃被一个
小飞石击中,冰裂纹暂时安全。
只报个“平安”就可以放回跳出体外的心,
满足时而多么表面。听一句“分了吧”
总比听一句“在一起了”感到踏实,
情扭曲于镜中。生活退回原点,
除了时间像死亡无法挽回,矫正随时发生。
靠想象和视听给不安分的细胞
补充他人旅途冒险的营养,虚无多么实用。
真正实现了独立,往往时光已残缺,
“激情”隐退于激情,有些浪费是必要的。
好奇心总是让细胞像微雕上一组小密码,
对自我发现举着放大镜的人群日渐臃肿,
视频碎片分解每一本书,被伤害的声音以及
完整性,午后正流向又一次涨潮。
好奇心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
对判断力磨一根针,不断探入思或者反思。
黑蜘蛛和秃鹰挂在体内——山顶洞一角
但不影响我是明亮的。
2024年5月7日
利物浦民宿摇滚夜
利物浦入住民宿的摇滚乐
音质还没有抵达今夜的重金属
一条老街看上去更清脆
玉兰树紫色花“呲”又裂开一瓣
我在粘贴the beatles字母的一扇门边
拨入住密码。一辆皮卡穿过身后
街道,像被一只兔子穿透
开门钥匙是藏身于《hey jude》
歌中那个小男孩隔空转动的
哦,约翰·列侬与前妻cynthia的贝贝
晚风吹来一阵痛,门开了
客厅墙面,麦卡特尼高光肖像的手
伸出v字,我凑近脸又瞬间退后一步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嘿朱迪!别沮丧”
他的歌让嘴唇溶解了西半球的三月
自由度,抖动,摇摆地球
一个圆锥从支点开始旋转半径
无限性,突破口,银河系,隧道
以及翅膀都集中在喉咙里
生命的确没什么子弹可躲,灵魂
是不锈钢的。街对面酒吧
门紧闭,一把吉他从窗口探出墙
魔幻现实主义的窄楼梯,壁炉虚设
熄灭感迎面,火种正漫游别处
小空间卧室没关系。拍摄于1969年
专辑《abbey road》封面的喷绘
莫兰迪色温。乐队走过斑马线
距离我不到三公里的艾比路录音室
约翰·列侬还在,阿尔伯特码头
此刻正被麦克风细浪“砰砰”声拍打着
2024年3月8日—16日
围绕泰晤士河的窗外
改变一天从清晨的云开始
金色点亮阳台右边的楼顶
天空从日出隐身渐渐还原一片灰
清晨,懂得抓紧瞬间的人
抓住碎片里几块金子
窗外的泰晤士河苏醒于一只货轮
水正举着船底向东方滑行
黄色集装箱改变了昨天经过的红
鸣笛悠长抹掉深夜短促的两声
对岸腾空一只捷豹是“城市机场”
第一架起飞航班,远方
嘴唇伸出的蓝在吞咽,经纬度
混乱一阵子又被一条白线收起
一只乌鸦俯冲而下,哦,这是顶层
翅膀的巨大阴影认准了地球
渡船站垂直在窗下,早高峰
排队车辆扭动,引擎的寂静像失聪
下车吸烟的黑衣人今天未出现
那辆刺眼的蓝色保时捷又排在队中
只是副驾少缺一个人,带出了
我更多存在的空缺,从视野到体内
泰晤士河对岸的层次分子式
在加密生活裂变以及云中的未知
本初子午线纪念馆就坐落在窗外
左前方,昨天特意去过了
改变从两只脚叉开一步就占领了
东西半球。从时间归零我听见
表的本质,改变从身体住进一只
昆虫、章鱼到住进宇宙表面
窗外是滚动的,视线总是对地平线
从一根钢针伸展成一个圆规
2024年4月8日
沿着意象地理飞行
checkin之后,安检,候机,再登机
这个黄昏,脚上有巴赫,节奏急促而细腻
飞机轱辘腾空的地面叫san francisco
高飞有气流,地理名称被空间解构并贯通了
几何图形撤出一块三角云、圆锥体、又一朵弓形云
碾碎一头悬挂蓝之上的水分子大象
抵达平流层了,安全带解除,金属音分布机舱
与《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同时爆破
你用耳机听音乐,在找那首能穿透大气层更高处的
《我的太阳》。嗯,意大利的高音火箭
你脚下此刻是艾可柏格海山、鲍伊海底山
右侧刚经过的西雅图,有朋友常住那里画画
你在空间不断对准小窗外,拍云海日落
10000公里以外,你的目的地城市预报今日有大雨
雷雨中的摇滚乐你想起约翰·列侬
走出利物浦,一代传奇,哦,等等就听他
平行宇宙正把你转为远方本身,真实与虚拟交叉
过滤掉生活,思想像水母般放松而透明
你依赖飞行在云顶辨认地面,底特律海山
博尔山脊,干岛海盆和伊豆海沟,被地理学家
命名的地理像盖上岩石,大海,边界线
或者一棵老树般被盖上巨大的孤独,隆重存在
高空解体了“海沟”和“山脊”的危险性
你尽情探入,像一只蝎子打开单眼、复眼和触觉
任由脑回路伸出绑着蚯蚓的铁钩
你把班得瑞《无垠地平线》塞进耳朵再洗一遍
机舱进入夜色,是轰鸣把节奏连成片
你听地球,看电影,一罐啤酒,昏昏欲睡
你的手指在座位前无意识放大荧幕箭头
到哪儿了?距离落地转机的首尔还有三小时
在蕴含辐射元素的词汇中你发现左后方刚经过广岛
“广岛”!皮肤痛感顿时像吃过辣椒的舌头
飞机突然要迫降清洲,据乘务员解释:
首尔机场在清理气球垃圾,需耐心等待两小时
2024年6月24日
“头条诗人”总第1010期,《作家》2024年第10期
每一个词语在句中都应该是优秀的舞者
——冯晏访谈录 / 苗霞、冯晏
苗霞(以下简称苗):感谢冯晏老师接受我的访谈。自从2018年最初接触到你的诗歌,一直没有中断对你的关注,也根据自己的理解写过一篇论文阐述你的先锋探索。但最近几年,我感觉,你在先锋之路上不仅从未止步,更是以加速度的创变对当今思想观念和技术革命做出了有力的反应。所以对于你近期的诗歌创作,我依据之前的研究有所知,但也萌生很多未知,今天的访谈,我众多的未知凝聚在一个个问题中,请教的第一个问题是:四十年的创作生涯,从1990年第一本诗集《冯晏抒情诗选》到近期的《刺穿冰层抵达水》,以及你与诗友张曙光老师等人每年一本自印的诗集小册子,去年的《并非米勒的“晚钟”》,包括今年印出的《冰裂纹之舞》。在你个人的写作意识中,是否有不同阶段的划分?如有,它们背后又折射出怎样不同写作理念的迁延?能具体谈谈吗?
冯晏(以下简称冯):你提到的诗集包含我40多年诗歌写作的跨度,都算起来我一共出了十多本诗集。其中有一半是出版社出版,而另一部分是我与一些诗人朋友自印的诗集丛书小册子。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所选的作品有部分重复,而自印的小册子已经连续八年,每年一本,都是一年之中新的创作,互不重复。如果看写作的变化,这些小册子划分得更加清晰。
我容易更喜欢自己最新近的写作,可能自我也存在“新鲜感”。写诗的每个阶段我都会有一些新想法,与其说时间在不断推动现场感,不如说我更迷恋对新认知的表达。思维越来越复杂,给写作提供的经验也是同步。每一个阶段的经验都要在原来基础上叠加。想想在不同观念影响下的阶段性写作,有时被影响后审美的情感变化也是阶段性的。
每一种观念,被创作的引用也存在“物极必反”,一段时间之后必遭遇被调整和纠正。审美有审美曲线,联动着社会进步和时尚。语言实验随时都可以激发出词语与词语之间结构的意外性。就像一只鸟带你发现了一棵树,又通过这棵树进入了你对树枝、树干、树种和名称、以及它适合生长的纬度等一系列认识。
在创作中,创新的尝试没有边界。方法被留住的都是传统中的经典经验。创新要突破的传统,往往都是传统中类似于真理的总结。“求变”这个词是“心语”,而诗歌创作不仅是给一首诗的每一个词找到精神上存在的位置,还要找到位置周围的环境、围绕其意象的含义,以及产生在句子中的节奏、语调以及思想,像建筑一样。
一首诗的完成过程,对于诗人本身充满精神诱惑。语言中惊喜的诞生有时被视为一种神秘现象,“量子纠缠或者代言”,这些都可以进入到对诗歌和艺术的研究中。
观念生成也属于发生学,其引领作用不仅围绕文学和艺术。在当下,科学,哲学,甚至数学,与文学之间跨界这个意识窗口不断被打开,惊喜和偶遇在语言中突发所考验的不仅仅是人类智慧。
艺术向前推演依赖观念,这种传统的认知随着语言哲学的兴起,到目前也发生了转变。虽然我目前还是站在依赖观念的回顾中,追思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诗歌写作。但是在写作进入到强调词语独立性的当下,如果只谈观念引领艺术前行,确实有些概念化。让·波德里亚在他的《密码》一书引言中解释了这个问题:“我们总以为自己是借助观念在不断前行,这只是理论家和哲学家的幻觉而已。其实是词语再生产和再生观念,词语是一种活跃的‘转换装置’。”
我一直喜欢把先锋写作与未来审美联系一起去辨认方向。从语言到词语,从逻辑到去掉逻辑,这不仅是现代主义写作所依赖的当代思考,还有社会学节奏的趋势也融于其间。
诗歌语言所依赖的舒适区域,对写作的留恋有时是惰性所致,就像“循序渐进”这个词,时刻提醒创新要尽量照顾审美习惯。而信息时代,逻辑和时间的价值都是被截取和重新定义的,观念相悖随时发生。
总结一下自己,一部分写作还是因为没有能力以裂变的方式处理审美陌生化。国内也有诗人在这种跨度上做得更超前,从不考虑被审美接受的大胆尝试开始,再慢慢调整成熟度。而我的习惯还是尽量跟着哲学与一些观念的节奏,寻找认知突破,慢慢尝试在诗歌语言中渗透一些思考,这也算保守。
苗:从世界范围来看,现代诗歌有一个主智化的共同趋势,现代汉语诗歌也是如此。具体到你的诗歌创作,心灵内在的深刻思索和细致的思辨也是你的一大艺术特征。但是我们也都知道,对诗来说,生命的深刻,而不是哲理的深刻,才是诗歌意义上的深刻。很多人写诗,思想性也许很深刻,但在生命的境界、审美的格调方面却有所欠缺,请问,你是如何处理二者的关系的?
冯:在思想与诗意之间寻找感觉写作,不知算不算你提到的“主智化”类型。真理在诗中与发现隐秘事物一样,围绕审美才能成立。“主智诗”类型写作,应该是来自诗人头脑中的一种知识体系,涉及到技艺和修辞的使用。思想在创作中是用来把握思维的。围绕观念,写诗与其他艺术创作有所不同。思想在诗中是通过词语和意象在赶往真理的路上种树,而不是写真理本身。诗意转化需要依靠思想完成。思想在写作中是辨别、提炼及整合素材的工具,而非被整合之物。这样比喻不知是否准确。诗意来自客观意象,思想来自主观,写作可以将其结合起来。
你提到的“世界范围内,现代诗歌有一个主智化的共同趋势,现代汉语诗歌也是如此”,我首先认同你的提法。简单理解“主智化”趋势,还是现代诗概念的内涵所构成。现代诗是从浪漫主义推演过来,从英国18世纪开始,主张情感自然流露,比起现代诗歌“主智化”倾向,浪漫主义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对艺术情感的启发或唤醒阶段。
而到现代主义写作,情感越来越多地被隐喻,情结也随之被分解,时间在句子中渐渐从流动转向跳跃。
“主智化”侧重“内视”表达精神现象,面对客观事物需要加入更多主观意识。如果把“观察者效应”理论也加入到现代主义写作中,客体等待被发现。这比存在主义强调的世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依靠的理论,又增加了想象力的空间和自由度。由此,理性控制激情的必要性也随之被提升。
回到现代诗写作,思想性与情感之间的矛盾,有时不是观念问题而是诗歌创作的技艺问题。也不仅仅是哲学观念,一部分是围绕认知。
当写作进入一种新观念,难免出现矫枉过正,甚至陷入另一种思维模式。思想在诗中也一样,处理好情感与思想的关系,也是写作实验本身。观念,情感,意境和意象,在写诗中始终带着被融汇于诗意的创新。
苗:从你的创作年表中获知。童年开始直至初中你一直接受祖父一整套类似的私塾教育。及至长大后,你大量阅读西方文化艺术,其中包括西方现代主义诗歌,同时又有着丰富的世界旅行经历。你能谈谈中国古典诗歌和西方现代诗歌都各自从哪些显在的、潜在的方面影响你后来的诗歌写作吗?
冯:我对古典文学的感觉确实受益于童年的“私塾”。这个在其他访谈中说过就不再细说,想补充的是古典诗歌的基础教育对于汉语写作者来说大部分都不缺少。对词语的拆解式理解几乎可以建立现代艺术观念提出的“解构”意识。古典诗词教育对于写作,语言向词语、韵律和节奏的深入,是对文学语言复杂性很好的基础训练,节奏意识突破音乐范围进入语言,汉语古诗词做到了极限。但是这种启蒙对汉语诗人往往也构成了音韵教育的满足感所带来的停留。事实上古典诗歌只是现代诗写作在节奏、音韵上包含的一部分知识。西方诗歌在音韵上有更复杂、宽阔而细致的音节、节拍、韵律等一系列与音乐相结合的模式,比如节拍在时间与时间之间的固定性使用意识,音节的长短度给情感空间带来的自由变幻等。这些知识的缺失,也是让一些复杂性较强的现代汉语歌在音乐性和节奏感方便显得缺失。
苗:你诗歌的美学面貌仿似由细腻的白垩和光洁的大理石组建,凸棱有致,坚挺有力,你诗歌词汇表的来源非常广泛,星象知识,国际重大新闻事件,时尚娱乐界、科技世界的文化等等都成为你浮掠求之、汲注纳之的疆场。这是否和你在冶金部包头钢铁设计院大院长大的经历有关?父亲是钢铁工程师,母亲是工程建筑师。他们是否显在或隐在地影响着你日后对科技、科幻的嗜爱,进而影响到了你的诗歌创作?这些词语的质地都比较硬。请问它们被你放置在诗歌之中,和其他诗语相摩擦、被软化,最终完成自身的诗意转换,这其中的写作策略一般都体现在哪些方面?能结合自己的作品谈谈吗?
冯:前沿性词语的诗意转换,涉及传统与创新。就像词语的陌生化,一种是重新建构,还有一种是使用陌生词语。但是涉及陌生词语,在写作中难度会增加。好在当代生活也一样,人们每天都在经历陌生事物的信息,提炼,判断,是这个时代给人类思维带来的最大考验。写作也一样。
我的写作动力依靠好奇,对自我的,对世界的。把经验或者新发现找出来,写清楚,对我个人生命的意义或许超过对写诗的意义。目前被科学承认的量子纠缠也可以引入到词语写作的惊喜降临中。这种状态也关系到诗人对多学科信息的认知和理解。
语言可谓“相由心生”。作品就是给作者自画像。如果认知科学加入到写作中,表面化是无法维护作者在细节和情感与词语对接方面的准确性处理,有些带入属于“点到为止”,反映的也只是诗人本人的好奇心,或者无意识。没有人知道一个诗人精神上复杂的审美兴趣,而作品只是诗人精神现象的一部分呈现。
一个人的童年,以及父母带给他精神世界的影响,没有专业研究者在某一个诗人身上可以称量出具体的比重。猜测永远带着盲目性,我在写作中反思经验时,也经常反思哪一段经历对我的写作尤其重要。如果说童年所处时代的忧郁,与浪漫主义写作产生了最初的相互“代言”,再进入到对朦胧诗风格的追随,也是顺理成章。
成熟写作的确离不开策略,无论是语言背后的技艺,还是天分之上又叠加了经验。虽然这在诗中无法分辨持续写作源于历史,还是个人基因。
有时,写作是对熟悉词语和逻辑的逃离,使语言进入了带有认知范围的系统。
在思想冲突中,寻找经得住审美挑剔的词,经验往往是个可怕的包袱,就像整理家居的心情,舍不得扔,你就越来越像“守财奴”,想想父辈,他们守的往往不属于“财”,而是感情。感情在先锋诗歌创作中转为隐藏式,这是对浪漫主义的背叛。跳不出的传统,有时只对个人感情有用,未来审美一定还是在社会学视角上调整语言的节奏。
在创新中,背叛也是新观念诞生的前提。审美方向是在观念的引导下试着朝前走,犹如一块冰先从感官碰撞,再融化成液体慢慢渗透。
2023年我写了一组诗《刷视频笔记》发在《作家》杂志上。其中就涉及你提到科技词语“最终完成自身的诗意转换”。这组诗的写作中我有意挑战一下这个问题,我们赶上了这个全球科技飞速发展,一天等于过去的许多年,一些全球的重大科技信息瞬间就会传递到眼前,甚至触及到对“神秘主义”这个古老的词语其内涵的改变,也包括人们意识中对“上帝”这个词意在外延上的扩充。面对这样的时代,当代诗的语言在陌生领域的介入不可避免。
苗:由于父母工作关系,你整个的成长期都是在包头、哈尔滨、武汉等地来回迁徙,“在路上”丰富的养成经验又引发你成年后频繁“抵达”世界,一如你在《距离》一诗中写道:“刺穿球体的冲动让你所经过的每一片海/每一株灌木,每一杯烈酒都在告别/都构成了你与情感之间的半径和迷宫”。在我看来,你借“抵达”世界把自己提供给了无限和超验,在《航行百慕大》以及最近的《抵达赛音山达的能量中心》都有明显体现。能否谈谈大自然与你的诗歌创作和精神视域的关联,以及你如何平衡自身诗歌语言中经验和超验的关系,既没有离开经验和逻辑进行语言冒险导致词语的姿态失衡,也没有一味经验过于质实丧失超验的想象?
冯:围绕《航行百慕大》这首诗的话题已经挺多了。这首诗在激情上想写长诗,但没有抓住事物太多具体细节,这种情况在艺术面对大自然给视野带来宏大的冲击时,语言无用才是最准确的。但震撼迫使你一定要写,写长诗首先避开的就是情绪进入语言,但词语的细节与情感的准确对接,是对诗人的考验。这时我想到最多的经典诗作是《荒原》。又要避开艾略特这首成功作品的写作方法。掌握写作方法的更多知识有时是为了另辟蹊径之用。超现实主义写作也是人类面对大自然感到自身渺小的神秘体验。用超现实主义手法写长诗,把神秘感知切碎,融入在对海的一知半解中,让词语在感觉中慢慢介入,难度还是挺大的。
这首诗的写作我个人收获的是理性经验。我也从中思考了冥想与写作。超现实主义在意识中的未知感,依靠冥想我认为是可以说清楚的,通过冥想进入超越日常的内在境界,激发潜在意识中对辽阔的领会,更深刻地感受宇宙与自我存在的本质。这里的确存有诗人和艺术家需要唤醒的内在意识,或者是灵魂被惊醒?超现实主义写作挑战的是诗人在空间和维度方面的思维能力,客观景物与生命碰撞所激发出的一种语言欲望,甚至超越了依靠想象力所能抵达的思维方法。
旅行对艺术与当代性的互相渗透我收益颇多。没有旅行,许多观念或许都不会被理解到更大化。比如超现实主义,神秘主义等,只有被大自然反复震撼,真相对现实的要求才可以被真正激发出来。
观念来源于思想并不是全部,认知是观念最大驱动力。用观念强化艺术向新的领域跨越,也是认知需要的一部分。
写诗对于我,未来和方向是在同一个维度上,诗人都有自己对写作方向的辨认,在诗人之间,这种方向有时相同,有时则“南辕北辙”。就像面对当今世界的复杂局势,让一些人立场迷失。
科学论证不断把超现实变为现实,也意味着一些旧事物不断被否定。而被否定的事物,也将继续在对旧观念不情愿放手的人群中得到保护,这就是认知差异。在写作上永远有一个语言的舒适区可以“养生”。如果同意真理是创造出来的,那写诗中的每一个词是不是都可以把它当作观念来操作呢?
在路上,告别和重逢是行动主题,对万物好奇是细胞需要,身体只是承受疲劳带来的极限感,也需要突破。的确,创作要走的路并不是“养生”之路。在路上是感知与大自然的破镜重圆,是精神冲动的来源。它与阅读构建了平行世界,又在行动中赋予不变中的变数。情绪是诗歌创作中最无效的表达,所以写作技艺对诗歌情绪的约束尤其重要。每一个词语在一个句子中都应该是一个优秀舞者。在路上,巧遇本身是神秘的,变平常事物为神奇,有时就在呼吸与呼吸之间的小小缝隙中出现。就像一些突发性的词语:“出逃”“重逢”“偶遇”。这些带有极限性质的词本身就充满自由的魅力。而写作又何尝不是被自由的想象力所驱使呢。
《抵达赛音山达的能量中心》这首诗是我2023年末写的一首“在路上”的作品。我写的是在赶往蒙古国赛音山达能量中心的体验。写作这首诗时,考虑到自己以前的写作,总是提防使用口语。并不是口语在诗中不符合我的审美。或许是对自我风格的小心维护吧。这首诗的写作,我有意强化了语调的随意感,还使用了一些口语。我觉得一首严肃的诗让审美变得轻松,也是审美重要部分,趣味性,愉悦感,一种挥之不去的提醒永远是必要的。
苗:作为一个女诗人,你的诗歌创作可以说是去性别化写作,传统女性美的“兰气息、玉精神”和现代的基于女性性别的本体性回归,从而书写女性的特殊经验与情感诉求都不是你的应有之义。但是作为一个女性作者,我还是想请您从自然性别和社会性别的角度谈谈对“女性诗歌”这个概念的理解。
冯:“去性别化”写作是对女诗人创作类型分析的专属评语。也许潜在带有与男诗人相比时,性别弱点的暗指,也许是我敏感了。写作与性别本质上没有关系,生命体验不同,不仅在男女诗人性别本身,精神现象层次之间的差异,是由文化素养和认知等因素所决定。
关于你提到的我对“女性诗歌”这个概念的理解,我引用一下我在另外一个访谈中刚刚写的一段回答:
我理解的“女性诗歌”,是女性主义诗学在诗歌创作方面强调女性经验的成果。从社会学意义上分析“女性诗歌”,这个概念始终涉及女性的诗歌写作在语言上所承载的一些和女性身份等相关的话题。30多年过去了,重温这个概念仿佛是在回顾朦胧诗以来中国现代诗的历史阶段。每一个具有引领写作方向概念的形成,在历史中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年“女性诗歌”这个词语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作为职业女性或者艺术家,面对“平等”话题,我们体内都有一份按捺不住的叛逆情绪,这个情绪来源于所生活的民族和社会的历史。多年前一些出色的女诗人围绕“女性诗歌”概念,在创作中留下了卓有价值的声音。
我还想围绕诗歌审美谈谈我对这个概念延伸至“当代性”中的一些理解。时间是一个轴线,每个时代都有其审美围绕的重心或者倾向,但审美的标准始终是综合性的。如果分阶段来谈“女性诗歌”,当下我们身处网络时代,一个全新的自媒体和主流媒介相互交叉存在的时代,给作品与读者提供的平台也越来越宽阔,“女性诗歌”内容中所强调的生命意识、女性意识、角色意识,以及释放压抑,争取存在感等的声音相对减弱下来,而随之加强的意识,是对艺术语言回到审美本身的创作期待。这个趋势已把“女性诗歌”最初的内涵和意义逐渐淡化。与男性诗歌站在审美同等位置上的是“女性诗歌”的审美艺术性。
在这个基础上,就像周瓒在一次发言中说的:“把八十年代‘女性诗歌’传统作为《翼》的起点,《翼》是‘女性诗歌’阵地,不是旗帜,是说明一种坚持和包容并存的含义”。包容和并存就是对历史置于当代,如何面对未来的一份艺术思考。如果把一个历史概念向未来推延,我认为除了这个概念在时间上所面临的自然改变,还应该有更加系统的关于“女性诗歌”进入当代形成的新内涵和意义论述。它最初的形成是对中国诗歌史中女性意识缺失部分的填充和呼吁,进入当代,它虽然不是一个流派,但或许它可以以流派的方式展开理论探索,像“纽约派”那样以艺术跨界,作品风格,艺术观念和诗歌理论等作为支撑向前推进呢。
我作为女诗人,写作中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自己,别把性别带入作品,而要淡化女性身份,希望在男性和女性共同认可的艺术标准和认知平衡点上写作。这种潜意识的形成也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我的这些意识也可以说是“女性诗歌”内涵的一部分。当代诗歌的水平,我觉得不存在男强女弱这么简单的印象判断,其质量参数应该是数值与数值之间,而不是数量的比例。如果比作金字塔,衡量当代女性写作,应该从艺术审美所站的高度,以及作品的精神性和艺术表现强度来衡量。这些看似跳出了“女性诗歌”的内涵,但我认为这个角度也是“女性诗歌”内涵的一部分。比如说20世纪初即已成名的美国女画家欧姬芙,她的曼陀罗花卉系列,很多评论说她画女性情欲,充满女性的“性意识”。而事实上,她的这些放大感觉的花瓣,男画家也可以站在同样角度去画。她也为此公开声明《我不是一个女性画家》。她后来画的动物骨头系列,就转向了阳刚大于阴柔的画风。这些本身就是当代女性艺术家具有代表性的个人创作意识。近年来,出现了许多优秀女诗人,在强调生命体验和深刻思考,以及词语表达的骨感和力量等方面,与男性诗歌没有区别。与其说“女性诗歌”这一概念的内涵在变,不如说女诗人对艺术表达的自我要求越来越朝着弱化性别的写作方向去变。
女性与男性完全不同的生活频道,这一部分是区别女性诗人与男性诗人选材不同最直接的社会属性。而且也是男女之间无法并列和回避的生活状态。从这个角度,女性诗歌完全可以建立起与男性诗歌不同的处境分析。但是还有一部分精神现象,在男性诗歌和女性诗歌之间是无法区别开来的,那就是阅读、思想和认知。体现在创作中,无论是诗人,还是艺术家,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围绕艺术观念在艺术、科学、哲学等前沿性思考等方面,女性诗人和男性诗人在创作上面对的思想完全可以并列在一条线上。那么,围绕这些角度去思考创作,男女性别又可以没有区别。当代世界对男女性别的认知还有更加自由的前沿性探索,这些体现在诗歌写作上,也是基于“女性诗歌”的内涵面临改变的部分吧。英国女作家伍尔夫不断强调“雌雄同体”,还有柯勒律治也曾说:“伟大的心灵总是雌雄同体”。所以我认为“女性诗歌”的概念是一个具有当代意义的理论概念,在当代还是要回到女性思想意识和认知上去分析。
苗:梅洛·庞蒂在《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中说过:世界的展开只是思想向自身的内卷。据我们私下了解沟通,你的阅读量非常可观,且常聚焦于哲学、社会学、科技方面的著述,那么这些席卷一切翻涌而来的最新的关于存在、宇宙、世界的理念是否影响到你对现实世界的看法,并进而影响你诗歌中对现实经验的反映?也即是说,现实经验以什么样的图景化方式在你的诗歌中出现?
冯:思想向自身的内卷激发了更多创作中的无意识,而社会层面的内卷往往是源于“影响的焦虑”——这个词借助了布鲁姆的诗歌理论。我的阅读经验是知识在创作中侧重改变认知而不是创作方法,对创作激发无意识的丰富性,最有效的应该是思想。如果说我的阅读兴趣涉及哲学、社会学、科技等,那就是我认为作为诗人,追求文本当代性的重要部分之一,是来自认知。认知除了涉及科学、社会学、哲学,也涉及语言学。研究认知语言学,西方有学者从“框架,理想化认知模型”等新角度进入对语言学的研究,提出“体验语言学”“经验语言学:感知,推理,身体的性质,情绪,记忆,思想,认知处理”等。我们思维中还有许多未曾涉及的视角可以深入在艺术语言当中。
对语言前沿性的一些研究,也说明艺术语言正在以数学计算的方法,向更加高端的层次探索,这些探索从某一个角度看,也许是在跟ai赛跑,我相信人类的精神世界会有一种无法被算术取代的路径,它就在我们笔下。如果把阅读也归为像梅洛·庞蒂说的“世界的展开只是思想向自身的内卷”,那么我的阅读还有另外部分,那就是对世界未知事物好奇的“内卷”。好奇与认知构成信息互补。而未来又与认知的前沿性有一种迫切对接关系。没有人写作不想未来,每个诗人或者艺术家都有自我对未来的态度。认知是可以处理语言新的解构,找到另外的花园。
创作方向性问题,我认为不是东西方的相互模仿或者交融就能解决的,而是从思想入手,打开认知的通道。精神的方向性让世界每天都以科技魔幻的展示冲击着人类的思维。拯救想象力衰弱,语言越来越力不从心。我的写作如果说有些实验性,面对的是需要进一步解决认知问题。情感和传统永远是取之不尽的素材库,在传统与思考未来之间迂回地尝试写作。创造力是对人类智慧最大的考题,依赖阅读,行路,寻找语言在诗歌写作中的更多可能性,是诗人不会变的行为。
西方当代语言哲学家也都尝试着以诗歌语言的方法写哲学。而他们对事物的细节阐释意识,不能说与诗歌写作的未来无关。“根本不存在无意义的细节,相反每一细节都向我们道出真相,这个法则与审美革命是完全一致的”——朗西埃。“细节”,“道出真相”,在阅读中我把这样的哲学语言看作是对写作的提醒。
苗:以语言修辞为快捷键进入你的诗歌,就会发现一个个关系化与生产过程化的动词显得非常有力量,充满着势能。如《加勒比海日出》中的“凌晨五点,一道殷红裂缝撬开轩窗,/我起身跑出睡眠,”“撬开”“跑出”这些词语,或因与主语间的偏离常态的内在张力,或因于宾语间的巨大语义撑拒,导致它们的力量奇异性地增长。这一股股相异、驳杂的力量打开了你诗歌的意境、格局,不仅扩充诗性空间的内在含量,空间层次的叠加也随之增多。借用维特根斯坦那句耳熟能详的话:“想象一种语言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请问,这种语言策略和修辞措施的选择是一种无意识的运作还是明确意识下的追求?如果是后者,它是否折射出某种生存的理念、存在的认知?
冯:我还是围绕最近阅读的角度说说你的提问。有时在一个巨大景致面前被震撼到,立即有写诗的冲动这种情况我遇见很多次,这首《加勒比海日出》也是其中一首。遇见被震撼的巨大场景在一首诗中的表达,前提是失语,这之前说过。接着是避开宏大叙事的传统思维。细节的力量就尤其显得重要,包括词语。这首诗看题目的场景并不特殊,但是我所遇见的气氛从未经历,其中的情节阅读诗作可以感受到。这首诗作中,可以看出情感和冲动无法掩饰。类似这种带着对大自然激情的写作,在我近十年的诗中并不多。对场景的描述大于感觉,有点回归浪漫主义情节。而《航行百慕大》基本是写感觉和感知,侧重超现实主义。
你说的格局和词语的力量,通常情况下写作,有对修辞、技巧以及一些观念的吸收和尝试的考虑。但是还有一部分是写作的无意识,是词语与句子的神秘主义构成。通过一个词来承载一个巨大的场域,理想的完成度有时是经验所不为。利奥塔认为,时间之连续性的崩解让存在变得极其脆弱。灵魂时刻面临死亡的危险和虚无的恐怖,因为,能将其从死亡处夺回的事件是不具备任何持存性的。事件之间的间隙就是死亡区域。在没有任何事件发生的时间里,灵魂陷入昏睡之中。存在之欢愉与死亡之恐惧相互交织。就其文化意义而言,艺术必须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事件特征。它的任务是见证有事发生:“可感知物(aistheton)是一个意外事件;灵魂只有在它的激发下才会存在;当它消失时,灵魂就在毫无生气的虚空中飞散。(艺术)作品必须尊重这个奇迹般的却又很不稳定的条件”。“灵魂的存在有赖于感官事件。没有了‘感性’,就只有‘无感’(an?覿sthesie,或译‘麻醉’)。美学是对抗无感威胁的良方”。我最近在读中信出版社2024年5月新出的韩炳哲《时间的香气》这本书,看到了许多与我的写作想法相符合的论述。灵魂被激活这个意识本身,就是一种写作经验的高级概括。大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很大一部分也是应验这句话,写作时,处于灵魂被惊醒,这在生活中需要多么奢侈。
苗:我读你诗歌的时候,常常会发生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初时有一个鲜明的主体,但随着阅读的深入,诗的细节和形象清晰地呈现,而诗的语境和整体性很容易滑入无边无际的世界。在我看来,这源于你诗歌创制出的不稳定结构形态,呈现出开放的语义空间、诗意空间。结构是所有构成的总和,隐含着某种限定性或聚合性,它的动力产生于突出和未突出之间的紧张状态。你是如何做到结构的限定和开放于一体的?或者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诗学理念或哲学认知,进行这种写作主体的分解或降解的?
冯:这个问题是不是也存在着释放空间时的分寸感?创新破除局限所需要抓住的细节,其不确定性也是语言复杂度的一部分,结构从大到小,从一个整体到无数整体的集合。是一些哲学概念在引导诗歌写作还是有些写作思维影响了哲学,在我的经验中,它将双向存在。比如对诗歌叙事的一些想法,我尝试在使用素材时尽量把审美需要耐心的部分裁剪掉,通过方法转换,陈述、表象主义,或者超现实主义等,然后再回到情节。把线性时间肢解般地重新编织,我有一些诗作就是在这样的思路支撑下完成的,比如以前写组诗《五月逆行》,还有最近写的组诗《意象地理》等。我在韩炳哲一篇哲学文章里读到他引用利奥塔谈时间叙事的一段话,引起了我这些写作想法的共鸣:“在普遍适用的宏大叙事失效后,有限性的‘小叙事’将会繁荣,以新的结构意识赋予人类价值。”他还说:“根据利奥塔的观点,叙事的终结并没有剥夺时间所有的引力。相反,它让‘眼下’获得自由。眼下不是衰变的产物,不是线性时间崩解后残留的时间粒子。它虽然缺乏深刻的内涵,但却拥有存在的深度。”
“小结构”叙事拥有了更大的语言空间和自由度,“在场感”更适合把握写作的“当代性”这一概念。虽然我偏爱读一些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的著作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具体落实到写作中,是否源于被影响很难说清。
碎片意识的好处之一就是在已知自由度之外,与意外或未知的自由度得到偶遇,碰撞。艺术想象力的每一个突破点,都是让创作向前走的讯号。写作是诗人围绕想象力的行为。有人说短诗难写,我认为还是长诗或者中长诗难度更高一些。写作中需要更多经验和方法交替关照。时间上的每一种观念也都是历史性的片段,拆解,矫枉,重建传统秩序,这些创作中不断打破又重新组合的方法,给艺术创作从不同感觉中找到精神现象里被忽略的,或者被模糊的。
苗:最后,问一个共性的问题,这也是我访问每位诗人都不会忘记的话题:在当前历史大变局的时代,你如何让历史、现实与未来在词语中碰撞,让词语在隐喻中进入更多层次以完成对时代、现实、历史的瞻前式表达?
冯:以时间区别写作,历史有不同历史时期的写作风格。作家脑中的历史是时间为线。从古典风格到现代主义。文学所承载的信息东西方差别很大,东方与西方不同,区分的标志,文明史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思维类型,东西方差异来源很大的因素是由哲学思维的不同而区分。直到进入信息社会,语言的节奏和结构一直围绕着现实社会不断改变,从舒缓到急促,从抒情到没空抒情,从语言到词,再到“劈开词”。从体系,或者叙事情结,到逻辑片段,时间被肢解。每一种艺术类型的变化所依据的都不是单一经验。就像德勒兹在一篇“代言者”文章中说:哲学、艺术和科学有着相互呼应的关系。每一门都是创造性的,科学的目的是创造功能,艺术是创作可感觉集群,而哲学是创造概念。创造概念并不比创造新的试听合成或科学功能更容易。
传统永远在,是社会文明现状不断调整对传统的认识。风格审美在每一个时代都有调整,传统与当代的关系也可以说是方法论。这就是所说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或者按福柯的意思:语言不是停留在词和句子上,而是提高到陈述上。对于“中年”之后的写作者来说,跳出自己的词汇背景,去重建风格要比年轻人克服更多的惯性。就像衣柜里的衣服,想与时尚结合的重新搭配,至少有一半新品的才好实现。之前有一个〇〇后诗人给我发微信推过来她在剑桥大学物理实验室做实验时写的诗。诗中使用了很多陌生词汇,物理学的专业术语等,但是她处理得非常好,她的写法也是把陌生词语不断拉回到感觉中,阅读起来陌生词语反而变成了新鲜元素。
作家与自己的矛盾在写作中是文化记忆的矛盾,面对的是语言建构上的创新,福柯在《词与物》中说:古典时代并未想成为现在的样子,而是想成为上帝的形象。对于写诗,预判未来也是如此。
2024年8月13日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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