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游坤 :品读故土 | 《绿风》-凯发娱乐亚洲

熊游坤 :品读故土 | 《绿风》

“头条诗人”2024年9月第4期

作者:熊游坤   2024年09月11日 11:22  中国诗歌网    1524   

头条诗人


熊游坤,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影视编剧。著有由中央电视台出品的 11 集电视剧《永远的女人》,在各电视台播出。出版《流动的岁月》《鸟鸣村庄》等 8 部书籍。

7a3a8f296420519ca54bd9b763cbe4f





品读故土(组诗)


迷恋故土


辣出特色,重庆就有了偏执的情绪

巴人的情绪,催得开牡丹花

也推得出石磨豆花

我乘渡轮,上跨河大桥

看风吹软一江水

猜想有一群老人住在半山

那幅最后的晚餐,挂在木屋的墙壁上

阳光正照耀天宝寨的矮山,偶尔

有人登山,在屋前停留的片刻

风慢,水慢


我是突兀的一笔。在田格与栅栏里

采集自然光线,东印茶山皂香,苎麻,乌梅和糯米

辗转于山地、丘陵、平原之间的矿藏资源

在地下绵延,蚂蚁也许只是甬道的短期租客

这里的冬天将山水的情绪轻轻压制

再多一点云雾,贯穿四方的高铁就要急了

再多一点雨,壮年隐忍的江水要奔腾了

再多一季风,随处可见的瓜果要落了



乡村里的春天


乡村的春天

从葱根开始破土算起

比牛筋草绿,还要早些

门外的石凳子等不及太阳

就被春风捂热

几只小猪,哼唧哼唧拱着田埂

一枝红杏,伸到山的对面

一只翠鸟跳上红杏枝头

学人说话


栅栏与马驹和解,阳光是最好的滤镜

寒假作业本还给老师

丢出去的口哨又被风

吹回来



三月有风


风,从解冻的河流

奔涌而出,冰凉一个羁旅人的眼角

哪怕他已携着烟花杏雨

一路向北

三千里


我还是这片土地最忠诚的管理者

派遣蝴蝶吻醒繁花

指挥雪花塑成琼枝

路人听得见菟丝子抖落一身土渣

瓜豆结蔓,探出羞怯的触须


父亲是留守原乡,与土地结盟

每天以朝露代酒,早晚相约

母亲在前院后园栽种的心事

春虫和雨水都能听见

小麻鸭不懂这些,却总能准确找到河边

它的脚掌和母亲的黑布鞋一样,总是涂抹着泥巴


躺在院子里耷拉耳朵晒太阳的水牛

允许几只牛蚊在眼睑上调皮

它前世莫不是一匹红鬃烈马

被父亲从后山灌木丛吆喝出来

带起一缕泥土,我刚出门

就闻到了香樟木的味道



不老的我


此时恰好,恰恰好

季节当时,盛情难却

废弃的铁轨,依然保持完整度

只是没有了咣当咣当的呼啸


我想念的声音,越来越少

好在,豌豆开花的声音没变

手指关节敲在木板门上,依旧清脆


门开了。主人端着托盘出来

有水果,茶和赖汤圆

有从时间抽出经纬编织的竹器和木雕

灯初亮,我和孩童们一样,迷恋

乡下的星光点点


竹叶是响箭,绿藤萝一铆劲儿

从天宝寨爬到了明月山

像十条河流罗织的水线

联络羌族、苗族、白族和土家族……

我还是充满朝气的青年人

只有这片土地,还承认我是个孩子



奔向村庄


老了,只想

将坍塌的老屋按原样修好

把填满了泥沙的老井淘空

门前的高速路移到后山

让儿时那口池塘

漂满青青的水葫芦


老了,只想

依山水而居

屋前种下十里桃红柳绿

屋后种上一圈青竹

看渔船在小河上来回穿行


茅屋为秋风所破,可以重新垒上红砖

后园子的黏土,搭火炕

一铺就够了

别人围炉煮茶。我除了煮自己,也煮炕上一堆泛黄的旧书


我浅显的理解力不够体会泥土的心情

我的心事却从来简单

黑土,黄土,褐色土

你生养了我,我就想陪伴你一生



等候谷雨


撒下一筐瓜豆

第二天就起了痴心

去看它发芽,破土


随蛙蝉冬眠

随花草一起复活

随藤蔓爬上竹篱瓜架


可是春天铺开的绒布,总是掸不平褶皱

以至于我跑过村口的垄沟

绵软深陷的泥土

被我踩得寸寸生疼


去年干枯的草秆层,也踩出混浊泥水

它们也疼了吗


开裂的河水,也疼了吗

它们是不是忍住了呼喊


风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瘦成纸片

只有它呜呜咽咽

我从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喊出来疼的那个,明明是我



梨花林


老梨树

又一季按时开放

一个梨花瓣儿,是来过人间的一个人的唇痕


梨花道是一条河

一棵横生的树干越过小路

似乎是为落日备好的躺椅

水消失又回来,一些人和事,只是重生了而已

梨树成林,似乎新生

似乎记不起多年前也是这样落英满地



山林


不被关注是个好事

褐马鸡和灰兔可以时常窜出灌木丛来到步行道

苔藓,从河边草爬到南半山

肆意横行


萆薢可以生长很多年而不被入药

东山的料石,也不必被采空


虽然我们都有着被发现欣赏和崇拜的心

可固守家园的守村人

才是土地最忠实的主人



“头条诗人”总第1000期,《绿风》2024年第5期



随笔:乡愁,让我列席故土的春天 /  熊游坤


春天正以悠闲的步子,从故土归来。不急不缓的脾气是风给的。如果着急了,就是疾风过林,在空中大笔抒情。心情舒畅就是我此刻的样子——围炉煮茶——几个红薯,几粒红枣,几颗板栗和三块橘子皮——煮晚霞,也煮自己。

把自己煮出一身热气蒸腾,一组土味乡村也煮了出来,我好像为谁煮沸了《土声》,召唤着远离家乡的游子归乡。“偶尔/有人登山,在屋前停留的片刻/风慢,水慢”。其实,常举杯邀明月的我,更慢。没办法,躲开都市圈的劝酒,我回到岌岌可危的惰态。向来疼痛都是自己给的,也是自己找的。总有人想反驳我的说法,说社会关系的复杂,说人性的弱点,说自己不应该承担的自然和规律。疼么?你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步步腾挪,接近目标,直到生活满足了你,剩下来有所得必有损失的痛,也只有自己担着。“开裂的河水,也疼了/它们只是忍住了呼喊 ”,就像我选择离开农村,那里的大院子,那里的大片野荷,那里的粗犷和奔跑,也不再属于我。

现代的年轻人举着琉璃盏并不觉得贵重。他会解释说,这是玻璃。嗯,它是玻璃。而我知道在我的记忆里,琉璃是宫廷御用。这不是知识差距,是见识深浅,年纪大不一定见识多。没办法,我出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破了一个大缝的木箱,有缺口的木柜,四面透风的竹篱笆墙,一条大黄狗,十多只鸡鸭满院跑,就是我的见识。还有床头木柜上父亲的红十字药箱,并不珍贵,却陪伴我的童年记忆。

中年是个奇怪的阶段,自己的意识留在青春里,已经成为别人的解放军叔叔、警察叔叔。“只有这片土地/还承认我是个孩子”。只有故乡和父母的眼里,我还是我。以至于我喜欢的茶具是草木灰的,我记忆里也只有耕牛,而不是收割机。我喜欢喝的是玉米面粥,而不是咖啡。以至于只有回到家乡,我才有机会睡到日上三竿。

珍贵不珍贵,都是来源于属于我自己的经历感受。同样意思相近的一句话是:“我拥有了你,却没有参与你之后的人生。”这就是小学同学、中学伙伴、高中挚友的珍贵。但长大后的每一次聚会,就是个小社会,我们再相遇时彼此已经不再纯粹,杂质让我们懂得互相依赖的重要性,虽然是互相依靠,同学之间走动最多,却有了莫名的生疏,情感依赖减弱。可以面向未来,却不能回到从前。

经历是财富。父母的精神灌输是一颗莫名的种子。“或许长满荒草的土地,和父亲体内有相同的磁场。”不然他为什么不舍得离开风沙漫天的村子呢?他盼我回村看他,我蓦然回头,总是看见他满足地微笑着看我,像艺术家看他的作品。“我从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喊出来疼的那个,明明是我 ”。是的,是我,我从没听过父亲喊疼。锄地时伤到脚趾,他没喊疼;玻璃扎进小腿,他自己一遍遍用手轻拭而过寻找碎屑,然后拔出,没有喊疼。或许因为他是抗美援朝的军医,懂得痛与血是人必须拥有的砝码。但是我自己曾向疼痛妥协过,虽然也足够勇敢,却不坚强。

我麻木过,用酒精,用别人的失败,用时间,也用自己模糊的意志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必太急呢!生活中离得最近的人才有机会踹到自己,熟悉的人才会进行攀比甚至笑话,摇摆不定的人才有可能捅刀子,“它很无奈。我们同根同气/却让我苦思前路”。这是伤不?肉眼不可见,却疼到心里。“我尽量绕开坚硬的东西/选择了土地/它只在冬天,以硬扛硬/又在春风里急着融化”。土地的特质符合我的性格。它对我充满失望,却依旧同意我认祖归宗,而我虽然依靠它支撑精神力量,却远遁而逃。

似乎我疏离了我的故乡,更记不起自己出生时太阳的方位,可是我已经学会原谅自己。与自己和解,才是一个人对自己最大的仁慈。我满身伤痛缺席春天,却总能在秋天以一片落叶的姿态,回到我热爱的故乡。



创作谈:我与童年的故乡一起老去 /  熊游坤


童年,我的天空很矮,爬上树梢就可以画一匹千里马,天空辽阔成一个牧场,炊烟轻得像雪,路向空中蜿蜒。

我从小生活在山村,小时候放牛割草,常从山村走15里路去上学,吹笛子,唱山歌。常年奔跑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看惯了千丘万壑,百鸟飞翔。常年与鸡鸭牛羊为伴,年少时光简单纯粹。父亲自幼读私塾,那些线装书本让我从小知悉了文化的重要性,唐诗宋词也自然成了每天口中的念念有词。

围坐在井沿边,用木瓢从井中舀出清凉的井水,时不时喝一口,直到晚霞满天蛙声如潮还不愿离开。屋前屋后的片片青竹,还有那一只只在河中飘荡的竹篷船,与我如今居住这大都市的钢筋水泥浇铸的林立高楼相比,只能令我更加神往故乡的秀丽与恬静。杀年猪,分糖果,缤纷的火花,让原本宁静而贫穷的村庄充满了幸福、生机与欢笑。有一年除夕,小伙伴大多在外打工未回,几个太婆站在院落里用昏花的眼神疑视着我们,她们佝偻而立的神态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

之后我的人生经历,丰富而多舛。在煤矿工作过,社办企业当过临时工,参加过文艺队。再后来有机会参军到部队。先后军旅于武警、消防,曾在部队做过两年部队图书保管员,当过新闻报道员。更多年是从事部队宣传工作。

描写故乡是中国诗歌的常见主题。我笔下的故乡,则是20世纪末叶以来中国乡村被工业化浪潮摧毁中的哀鸣,我写过一组《老村》(组诗里有老杏、老井、老山、老村、老屋),这组故乡诗篇中,只有“物”成为了观看这世界的主体,作为启蒙者的知识分子的眼睛已被搁置,“自然之物”或“乡村之物”无声地抗诉着“工业之物”或“城市之物”。故乡原是灵性之物的聚集地,是心灵和生命的归宿地,那里万物都活着。而现在,“物”逐渐失去“物性”,它们逐渐“老去”,变为冷冰冰的物质。在一个众神隐遁的时代,唤醒“物性”(自然的灵性)以对抗“非物性”(大机器的工具性)就构成这组诗的重要视角。我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一切都已陌生,现代人又到何处去寻找故乡?这些乡情、乡音、乡物之间就有了一种心灵对话,它们相互凝视、诉说和倾听。

欲望主宰和奴役着一切,人和物都失去了性灵,而沦为无主体性的物质。故乡的世界进一步远离,荒凉成为故乡的底色。全诗在强烈的今昔对比中,向我们暴露出故乡所遭受的劫数和摧毁,在古典和现代的二元对峙和张力中,一种不断弥漫开来的感伤侵蚀着我的心。

希望何在?“生锈的铁锁/锁住了大山的门/也锁着老去的村庄”,万物和人类的灵魂已枯萎,世界只剩下被工业机器宰制的没有灵魂之物,“佝偻的老人修剪着山头上的阳光/和风”,老人们已剪无可剪,只有在阳光和风里消磨残生,没有孩子相伴,没有欢声笑语,阳光和风成为他们唯一的慰藉,谁还会在乎他们?当他们默默离去时,故乡还剩下什么?

我时常陷入童年的迷幻,寻找初心。立足于工业时代的机器化和物质化大背景,回到被破坏的故乡,召唤出故乡情愫。

贫乏的农村生活,生龙活虎的军旅生涯,给了我太多太多感念。新农村的发展与巨变,欣欣向荣,故乡的青山绿水换来的现代化视角,是致力于唤醒,为继续写作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素材。山村渐老,现代田园,它呈现出无可逃避的断裂,企望唤醒忙碌的城市人忆念精神里的旧时光。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扫描二维码以在移动设备观看
欢迎 评论

诗人热力榜

诗歌热力榜

诗讯热力榜

诗人活跃榜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