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4年5月
本书收录了卢小宇二十多年间创作的诗歌百余首,以诗人的家乡和童年生活的村庄万岙堂为基点,进行延伸、发散,从现代视角深入挖掘童年生活经验和正在消逝的乡村生活图景,对亲情、生活和乡村人物命运进行诚挚的书写。同时,将跨越三十多年的生活空间和场景呈现,与童年经历形成迥异的对比,其中缠绵不断的情感关联,也是对于万岙堂和童年的回顾;对于“生活在别处”的感受也有诚挚描写,共同构成了诗人三十多年生活变迁史,也侧面投射出了一个乡村三十多年的变迁史。
卢小宇,1979年3月出生在浙江温州乐清,曾担任中学语文教师多年,现任职于机关。浙江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十颗汗水》《万岙堂》。
万岙堂一家人
老头子在娱乐会所呆了一下午
黄昏的夕光打在他脸上红光满面
老太太早了半小时到家
洗米做饭,最简单的菜摆上桌
她把节省下来的钱都送到了寺庙里
保佑她一家幸福安康
回家路上,她脸上也洋溢着红光
老俩口默默地吃着晚饭
收拾碗筷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开口
——“明天是清明节,该上山
给儿子的坟拔草了。”
他们的儿子三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他们的儿媳妇带着不到1岁的孙子
两年前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乐琯运河的某一处码头
流水里我猜有大群戴电子表的鱼
它们计算着村庄一日三餐的时间
机动船开过来,小木船划过去
旧时光的方言和名字褪色无影
的乘客,他们也和鱼一样
在我的童年的词典里冒了个泡
然后不知所踪,他们牵着河水的针线
密密地织着村庄的毛线衣和坟地
死者的头顶上长满大蒜和葱
爷爷的竹担上挑着两个失踪的村庄
在码头上望着水流时神色凝重
"爷爷一一"我喊出这一生疏的称谓
河水就突然漫过了码头
生日
十月廿八过完了
我才想起沒给母亲打个电话
在她七十岁生日这一天
我曾多么固执地认为母亲
一直是不需要过生日的四十岁
物质贫乏年月里
一碗加了蛋的长寿面
或者平常我们很馋的糖水荔枝
她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吃
父亲长年在外跑供销
村里还沒装上自来水
母亲上山挑水闪了腰
她站在灶台前烧一碗生日面
腰疼得面色煞白,满是汗水.
似乎正在重新把我生一遍
村庄
在黄昏清泠的空气中
送亲人上山
他们送别了亲人
就再也没有回到村庄
村庄已空无一人
只有早年夭折的孩子
还时时回来
回到他们熟悉的家
在野草高过头顶的弄堂里
他们来回奔跑,相互追逐
一如他们活着的时候
只是不会再踩倒
他们走进日渐颓圮的老屋
他们推开堆满灰尘的木门
却没有灰尘飘落 他们
躺在出生的床上假装睡着
却再也没有梦
他将是最后的乡下人
当最后的两亩水稻田被成功地竞拍
他就成了最后的乡下人
在纸上 ,播种 插秧 耘田 除虫
割稻 打谷 晒谷 碾米
上山砍柴、下河淘米、火柴点燃了
所有丢失的日子 饭熟的时候
死去的亲人统统回家来
挤满了一整张八仙桌 ,连桌角
也摆上了小方凳,上面坐着
兴奋异常的鬼,泪流满面的鬼
卢小宇的诗集《万岙堂》是面向故乡、面向过往、面向时光的一曲挽歌,其中的“万岙堂”意象让人印象尤为深刻,已然形成一个具有独特辨识度的精神文化地标。万岙堂是卢小宇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这个故乡在当今时代已然沧海桑田、消逝不见,它更多是作为记忆和精神文化空间存在的。或者说,“万岙堂”是卢小宇为自己建立的一座纸上故乡,现实中的故乡早已了无踪影,但纸上故乡、精神故乡却可长存、历久常新。文学之中的故乡可以说是一个“元命题”,具有原型和普遍性意义,无论是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马尔克斯的马孔多、沈从文的湘西边城、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都早已穿越时空广为世人瞩目,在当代诗歌中,江非的平墩湖、徐俊国的鹅塘村,以及卢小宇的温州老乡、诗人慕白的包山底,也都成为各具特色的文化标识,体现着各不相同的“地方性知识”。现在,卢小宇的万岙堂也加入到了这样的写作谱系和序列之中,并呈现出为卢小宇所独有的一些精神文化图谱。 []
编辑:池木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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