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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俊明
推荐诗人 / 彭 杰
彭杰,99年生于安徽六安。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刊物,获大学生短诗大赛年度诗人、东荡子诗歌奖、光华诗歌奖等奖项,参加新发现诗歌营、十月诗会、星星夏令营。
青年才俊彭杰的诗,显示出当代语境中发展出汉语新感性的可能。在方法论上,在想象力和感受力的分型、塑造上,彭杰的书写,都具有写作伦理上审慎的品质:审慎于现实冲击下已然不具建设性的文化观念,审慎于汉语表达中那些虚浮、水肿的情操和境界。对青年诗人而言,这可以称之为勇敢,也可称之为对写作的历史性压抑的应激反应。纵观彭杰作品,他似乎已然妥帖于富有个人特色的“物事动力学拟态”——隐身陈述语流的具体,一次次观察、触摸意识和语言的相互博弈,并在语象发展、转折的气脉之中,着手星辰和雨水的构词试验,沉着地折叠、扭旋、收纳;那些可能密切于文本生命健康的关键点上,其表现,常有轻花绽放般打开事物的惊艳。
——哑石,1966年生,四川广安人,现居成都,供职于某高校经济数学学院。出版诗集《哑石诗选》(2007)《如诗》(2015)《火花旅馆》(2015)《floral mutter》(2020)等。
彭杰的诗似乎有植物系的属性,他会在植物的枝条、根须、褶皱、甚至鳞甲上反复引诱语言的质感。当然,这也是一种万花筒式的无穷尽挖掘,它彰显诗人的技艺,也磨砺诗人的野心。大量植物性的描写在彭杰诗中出现或许不是偶然,因为诗的本能之一就是唤醒那些常见而又容易被我们忽略的事物,而诗人总能在一个传统的固定主题中用语言的敏感去更新不再明媚的阅读。
植物天生带有一种恬静的安慰气息,从表面看,静态会成为彭杰语言世界的主要镜头。但事实上,在植物看似的静止前展示其它物质、现实事件、个人隐私的加速,才是彭杰的本意。这种加速度在静态的镜头前用轻盈的摩擦、笨拙的失重逐层过滤着语言的灾难或美学。彭杰属于年轻时就清醒的知道诗该怎样去生长的人,这种清醒难能可贵,在将混沌陌生之物转化为我们心灵感知的旅途中,植物,也会清醒地焕发自己大理石的光泽。
——陈建,生于1974年,1994年开始写诗。著有诗集《断常诗》,《他的旧女朋友是一头波色的鹤望兰》。
彭杰一直被视为早熟的诗人,他有着良好的语感和形式感以及写作训练的准备,在写作中保持着相当高度的自觉,他很早就避开了青春期写作的毛病,也能在写作主题上开辟属于自己的枝丫,比如这组诗中就有处理得不错的性隐喻主题的作品,并在修辞的帮助下妥当地包装。他写作中虽然有一点粘稠和暧昧的成分,让普通读者难以进入,但我愿意将这种写作策略视为一种诗人必备的骄傲,或者说是我们年轻的诗人在有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才能,等待着才能在不停地自我调整中展开生活的全部细节。
——叶丹(1985-),安徽歙县人。
在浮躁奔腾的大时代里,作为青年诗人的彭杰似密林中的沉思冥想者,正是内心的淡泊宁静让他像王维一样,能敏锐地捕捉到刹那间的感受。他还有一种处理复杂现代性经验的能力,少年老成的他像一位站在高处的智者一样,洞察了人类在时间关系(水)、空间关系(广场、建筑物)中的位置,以及由此扭曲的、荒诞感的、被定义了的存在。同时他又将刹那间的思绪感受、现代性经验无痕地“储存”到风雨、湖泊、花群等自然风景中,或者说经过他的词语,精妙密织在了风景体系中的。于是他的诗有一种整体的、逻辑性上的流动性的美感,又是主体性的深刻内省,对现代性生活经验的思索。
——张福超,1992年生,河南人,现为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中心硕士研究生,从事诗歌批评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 叙事中的夜晚
叙事中的夜晚,月亮像一个猎手
使他们深陷于光晕的搁浅。而迟到的夜
向四处敞开,覆满她体表的星系,
谁为谁失重,谁就如林般落入新生的手势。
急急的欢潮,撑起内海的地形
一如性中的闪电,擦亮彼此抚摸。
因双手的海拔压低,手势也是观看
而暗室在手势间隙兼听,遐想
精密于梯阶的甩尾。重叠的回望:
花群是复眼,将晒谷的手,增殖为
霜群的手,远景中树枝溃散到极尽
归还你体内折叠的水银。然后被叙事
从手势中暂居的耳骨,到她面孔上
被青苔化解的神情,缓慢恍若缓刑。
踮脚中的蓄势,叙事汇聚到草叶的尖端
积水定时交接完引力,坠落直至深心。
▲ 暴雨警示器
像盲人摸索,摸尽了海拔的腰线
你看见植物的手,和被击打的花。
(吮吸完坠落,制造渐变的迎合。)
重力的空壳低声映照,也是镜浪重叠中
擦亮的惶惑?单面讯息嗅紧了潮流。
(笔尖似游船,为灯塔的界限做加减法)
只你的堤岸总在退避。标语学习行道树
每一次显身,将低空旋成阁楼的木梯。
(颠簸的长途,带来吊坠晃动中的掩饰。)
或郁热被深心困顿,浪花缀满微弱的嘴唇
所有裂隙作为静电,为根须镀满隐秘的国度。
(如同风暴辨认出大海时彼此的激动。)
一声声蓄势的耳垂,一寸寸隐忍的脸。枝条
返回之时,你手中仍能弹射出苍白的闪电?
(倘若悬置的群鸟收纳沉默,流逝也是答复)
▲ 风景储物
你发现晨雾汲满风景,像是转移
但我和你解释过树木的地形学
波纹辨认的星落每天都在堆叠
她却相信了褶皱和枝叶的美德
坐在雨水占领的广场上宣布
鸟鸣将一声声撤回,提纯为多语的鳞甲
就是现在,喷泉像“此刻”一样延续
她岔开的雕纹转向颈部,又在裙脚合拢
如同花朵所有的容积,都来自于延伸
只她的注视悄悄捧起水,总为想法洗脸。
▲ 你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傍晚,雨水收拾完落叶回来
蝴蝶洗净手指,触须
抵住墙壁。她说的话一直像夜晚
你该在内部生火呢,还是
一直走到田埂的尽头,摩擦它玻璃般
柔软的边缘?这都无关紧要。
房间里都是人和灰尘斗争的痕迹。面门
虚掩银匙,谈话开始前
你就清楚
关系已经完了,但还得
接受对方河流式的回溯。
你想到猿猴一个接一个爬下树
学走路、钻木、磨箭头,打猎结束后
坐上附近的地铁回家玩手机
你们是这条漫长的藤蔓末尾
葫芦的两端。
但当时你总认为下雨的界限
就是那堵墙上关起来的窗户
说没就没了,不存在一颗电子的误差。
▲ 广场
近乎一种警示,星辰的运转
会代替我们结束对过程的修剪。
“每一天”都在窗外挂着,彼此注视
带来的纠纷,与其说是堆积
倒更像是摇曳的动机。
而你所持有的,只是观看的印章
树脂中宛转的根须。当张满阵风的下午
在林地上空盘旋,山中
堆积的木柴,每次醒来
获得少量的噪音
仅仅是对范畴的遮掩。像往夜晚
掺入越来越多细小的松针——
为了再一次强调。某些时刻
你甚至会说服自己,枝梢在分岔中
已经完成了累加。像还在蜀山区的每一天
广场和人类相互挤压
轻轻趟着,手臂用力
齿轮陷在积水的梦境中
为了什么而要穿过如此巨大的忍耐
忽闪而过的银色飞机,折下便灭了。
▲ 昨天
他们在深夜听见河流上游的归来。
空气成为一种粘稠的釉色,辗转着它的
侧面。雨线在窗沿折叠的声响,像下方的鸟
湿透的羽翼被一根根收紧。孩子醒来
落地灯蔓延向他近乎液态的面孔。墙壁
亲密的距离,节约了环视的时长。
耳廓边松软的潮音,度量他精细的银阶
浸入顺从的蜗转。他摸到松木的门
和转梯引发的起伏,花室中到处
是摇晃的低语,如同那时谷地绿色的回音
分娩林木的震颤,星辰的降落伞在过程中
变得密集。总有方法会获得今天的掌控权
像书写中笔尖稍蓄的势,而方形牛奶
正被母亲递来。他感到冷和暗,正在从嘴唇
被交换入盒中。也许他捧着的正是一台冰箱
盛满了水声经过玻璃后安静的面孔。
▲ 中学
夜幕和声音被暴雨提前带来,像我回到这里。
卧床连接墙壁,打开就能看见地板的抽屉
让我意识到经验和灰尘一样,具有对形状的适应力。
譬如一直以来,局促的建筑在安排关系,像雨
从各处滑落,整晚汇入湖泊,是堤岸让它们亲密。
我相信会有人补充我的岗位,
虽然未必从水面开始。楼下灌木展动酸涩的手
被调往相同方向,像一场伏击的蜃景。
步伐、失压的光线和即将到来的家庭都在告诉我
春天赋予猫的武装,现在只剩下伞收起后的懈怠。
▲ 密林
从这里进入,灌木向四方伸展
修剪星辰的余声。场景跨过
重力的起伏,像花丛的反光
戒备着,永夜般充斥彼此的凹槽。
忽略到处的迹象,昆虫的音质
布满灰色裂隙,迎着下坡风
伸展脖颈,对抗林木蔓延的斜角。
如环顾家庭的展览,被取出截面
鸟群分配色彩,避免即将的丧失。
积水在视野中不断刷新,颤栗着
等待雨水腾空地板,每个到来的脚印
都包含无法妥协的对抗,从上空
倾听彼此夜晚的泥泞。我们也曾
凝聚,而后属于树丛间逐渐消失的
动作。想到万物的不平均,催促着空气
穿过厅堂,铜铃般的迟疑,你水银的署名。
编辑:孤城、姜巫
二审:符力
终审: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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